我的导师老了

这人生十数年的那么多师长中，我的导师是唯一我还留有联系方式的一位吧。

虽然不能说有多少笃厚深情，但我真的很喜欢他的，他性子样貌都可说是温和宽厚。我想他是个好人。

我小的时候有次家里办喜事，一位表外公带了全家来，他老人家就是性子很温和善良的，待人很好。我记得我不小心把茶水浇到他帽子上了，有阿姨训斥我，但外公忙说没关系，还那么笑着，手里还拿着那个濡湿的帽子，当时正在拍照相。那张照片里不知道有没有拍到他的手，但肯定拍到了他的笑。

所以我想，我对善良的亲切的老头子，总是心里面喜欢亲近的不得了的。

导师是我在研究生时带我的，而他在本科时期也教过我们一节专业课，所以我的同学们应该也是都认得的。但基本上，不会有人记得了吧？

我倒是还记得他上课的某个情形，笑，他的课说实话，并不怎么好听。做学生是刻薄无情的，如果这门课不有趣，而且老师讲的也不有趣，而且老师性子又好，那就课堂上众人开小差聊天说话愈来愈闹腾。导师是温言细语的，也没见他发过脾气，那次大概是太吵了，我于是看他从写了满满公式的鄢板前转过身来，老花眼镜拿起放下放下拿起，半天才说，你们好不要讲话了吧。

现在想来几乎好笑了，也不记得有没有效果。总之，我的导师就是这么温良的人。

这次同学聚会，并没有请任何先生列席，我想，大概是联系不到，或者两方面都怕拘束了吧。

但我是很想我们先生的，既然到了嘉定，离他家不远，又是隔了这么多年，于是很想见他很想见他。

幸运的是，我一大早匆忙出门前，居然找到了很久以前的通讯录，我想，是个好兆。

聚会的时候，我拉了shrimp同学，央她帮我电话，我几乎有点近乡情怯。又怕导师搬家，又怕他出国去了他女儿那里，又怕他回了老家，等等。到底隔了许多时，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。

居然在家。约好了午饭后一起去看看，shrimp关了电话告诉我，导师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很高兴，高兴坏了的样子。

学生的时候去过他家，当时就迷路了，现在自然更加不知道，只好拿了地址一路摸索过去。

四楼，其他人家防盗门都关着，只有导师家的打开着，我记得我都没有敲门，门就开了。

老式公房暗暗的厅里，导师的脸笑得跟花似的。只是我猛的发现，阿，我的导师老了。

虽然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应该算是个老头子，但头发还是鄢的。现在忽然发现，两鬓都是白的，一下子就显得很老。比如同学们变化也大，但因为到底年轻着油光水滑着，但我的导师，就这么暗暗的涩涩的老了。

原来人间见白头是这么鲜明显著的事情啊，何况多年后的乍见，于是结结实实的撞了眼疼。

可惜去的太晚，离开的太忙。我们大概只打搅了十多分钟，我记得我使劲讲话，导师使劲笑着。

告别的时候，导师和师母一径送了很久，都送我们又回了校门。

我想我这次来看他，真是太好了。

我还记得我在他家里说了，先生是个好人。

我说了哪。

这真是太好了。

我在想下一次什么时候再来看他呢。我不知道他的年纪，我只希望，他不要老得太快，我不要看得太迟。